那里有个金刚石

青春结束之日◎其五

写的时候一直在循环播放刺猬的白日梦蓝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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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大学后，宇内天满没有一次梦到过高二的事。

而高二时，宇内天满经常在夜里辗转难眠。

失眠是高二正式成为球队的主攻手后开始的。那时，正式赛场上只有他一个高二的部员。前辈们都很照顾他这个最小、也是最矮的成员。在场上时，前辈们也常常会说一句：“宇内，加油！”“宇内，拜托了！”无论在什么赛场上都能见到他活跃的身影，而作为副攻替补的七班更是经常看着他在候补席上咬牙切齿、羡慕不已。

看起来一切足够顺利，一切足够美好。他那稳定的跳发、及时的补位、优秀的拦网跟进、强烈的配合意识、甚至有时在二传手接了一传后，他那如神来一笔的二传……还有，当他奔跑、当他跃起时，屡屡失败的扣球和拦网。

失眠是从上高二后不久的IH预选赛后开始的。那时的乌野在决赛中输给了白鸟泽。宇内天满躺在床上时，脑子里全部是白鸟泽队里那些高大的成员们稳定的起跳、拦下他的球的身姿，又或是他们强力到甚至能无视拦网的扣球。但是乌野、他的前辈们也都很强。一步之遥，仅仅只有一步之遥，他们就能进入全国的舞台了。可恶。如果他的进攻能力再更强些，他们乌野就不会输了！如果不能进攻，还算什么乌野排球部的一员？

算什么主攻手？算什么“小个子大王牌”？

IH结束后，宇内常常在夜里想着这些事，想到半夜、甚至想到天亮。但是早上起床后他却一点也不困，只想着尽早去学校晨练。部里的人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，因为他训练时一直精神抖擞，只有七班偶尔提了几句“天满，这几天你的脸看起来好苍白啊，你贫血吗？”他笑笑，表示没事。

必须变强才行。必须变强才行。

由于夜里缺乏睡眠，宇内白天基本都在想办法补眠。老师上课时，他支着头选好角度偷偷闭目养神，而上自习时，他趴在桌子上大摇大摆的睡。但是风险也很强：老师的眼睛总是很尖的，老师的要求总是严格的。更多时候，他都在打着精神听讲，或者老师在上面讲课、他在下面狂写当天的作业。算下来，他一天大概能睡3-5个小时。但是他一点也不困，一点也不累，每天他的心脏都跳得好快，好像快从胸膛里跳出来一样。每天下午他都精神抖擞地去参加训练，精神抖擞到队友们都发现了他的异常。有一天在晚上自主加练时，他高高跃起扣球，却在即将打中球时，脑中突然一片空白，直接摔到了地上。万幸的是，他的腿和脚都没事，只是手在撑地时，角度不好，一根手指脱臼了。

而他一点也不痛。

被七班带着去医务室的路上，他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。我到底该怎么变得更强？我该怎么才能打败那些敌手？我怎样才能成为真正的、合格的乌野主攻手？

医生帮他把手指复位了，而他没有喊一声疼，只是状态如同梦游。当天晚上他伴随着疼痛失眠，而第二天，他依旧早早起来去跑步晨练。不过是手指脱臼而已，没什么大不了的。这种疯狂持续了接近十天，直到那场放学后的练习赛。他的疯狂影响了他的发球、接球、补位、配合。他总是奔跑到网前，想把那颗排球狠狠地打过网。那些该死的拦网，他该死的身高！——跳得再高，跑得再快，他也是人类的一员，另外一个体格比他良好的球员想要追上他并不难。现在拦在眼前的拦网，就和天天夜里在他眼前出现的拦网一模一样，而他无力对抗他们。他伸出手，狠狠扣出球，然后球再狠狠弹回在自己的场地上。扣不出球的主攻手，还是乌野的一员吗？

接着，哨声响起。他茫然地看向场边，看到七班正举着换人的牌子，上面的数字是“10”。

他不敢置信地盯着乌养教练，又盯着自己的队友们。他才发现，乌野教练一脸严肃，甚至隐隐带着愤怒，而他的队友们看他的眼神是如此陌生——疑惑、担忧和不满。他像梦游一样走到了乌养教练身边，单膝蹲了下来，左耳进右耳出的听完了乌养教练的训斥；接着，他一个人走出了球场，走到了储物室，然后把头狠狠地撞上了铁柜。

你究竟在干什么啊，宇内天满？！

那天的练习赛结束后，乌养教练叫他去单独谈话了。

内容也不外乎是一些责骂。“让你上场就是为了……”“你的职责……”“发球！还有和队友的配合……”“否则你为什么还要上场？……”“就凭你这个身高，还想制霸空中战吗？”

宇内一直默默低头听着，在听到最后一句时，终于抬起了头。

“就是这个身高，乌养教练。如果我不能战斗，不能得分的话，我们又该怎么战胜白鸟泽，打进全国！！”

他急切而真诚地盯着乌养监督。监督的表情看起来非常火大。他开口：“你小子……”还没说完，就被宇内急切地打断了。

“我想过了，我想过很多次了，我们上次在IH决赛为什么会输，也许有各种各样的原因，但归根结底还是我作为一个主攻手，一个以攻击见长的乌野的主攻手，却不能很好的得分的错。不，我甚至经常因为扣到拦网而失分。现在的我，是乌野的短板。我想战斗，乌养教练！我也想在空中战有自己的一席之地！”

这回轮到乌养教练沉默了。

最后，乌养教练开口道：“能让小个子战斗的方法，当然是有的。”

宇内的眼睛因为这句话亮了起来。

“如果身高、体格都比不上别人，而跳跃和速度也已经达到了自己当前的极限的话，那就只能从技巧下手了。而技巧这种东西，并不是三两天就能练出来的。你又觉悟吗，宇内？你将要耗费比别人多数倍的时间、精力去磨练你的技巧。你有为了胜利付出付出的一切的觉悟吗？小鬼。”

“当然有！”宇内回答的毫不犹豫。而乌养看着他，呵呵笑出了声。虽然宇内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，但他也许是凶暴的鸦群中最凶暴的一只也说不定。他又和宇内叮嘱了半天“在技巧成型前，禁止在出现像今天一样的状态”，而宇内也一一答应了。最后，乌养终于把小个子攻击手战斗的方法告诉了他。

那即是宇内未来应用的最精彩的技能：打手出界。

这一天，宇内本应就此松了一口气、在夜里安心地睡着的。但失眠症状却持续了，他躺在床上闭着眼睛，脑子里全都是今天看到的关于打手出界的信息。被人拦网的画面一遍又一遍地出现在他脑子里，就像前几天的失眠内容一样——不过区别变成了他总在脑中模拟着他们的指尖、模拟着打那颗球的方向。他在床上，翻来覆去，又翻来覆去，夏天来到了，热得要命，他也想练习想得要命。他翻身拿出手机，又点开下载好的拦网出界合集视频看了一会，看完以后，忍不住写了一条邮件给七班。

他写：“这么晚真对不起，但是明天晚上陪我一起加练吧，我扣球你拦网，我有一个新招要练。”然后点击发送，嗖地一声，邮件发了出去。他无神地盯着自己写的邮件看了好一会儿，无聊地上下滑动手机。七班没有回复他，大概早就熟睡了，只留他一个人痛苦难眠。

IH结束后，高二的正式队员在训练赛的上场机会明显多了起来。下一次参加全国大赛的机会是来年三月的春高，而除了明确表示他不会参加高考、会一直留到春高的川田队长以外，所有的高三学长都会离开春高的赛场。这一点，所有人都心知肚明。但是，一次都好，高三的学长们都想在今年九月的宫城县体育大会里击败白鸟泽，获得男子排球项目的冠军。

他们的“进化之夏”到来了。

一开始是七班帮他拦网，而第二天，同样会留下来自主加练的月岛学长也来帮助他拦网了。那时月岛学长摸着头说道：“就算是我，也想再一次踏上正式比赛的赛场啊。”这让宇内再一次感觉到受震撼，他为每个人的战斗欲和胜负欲震撼。从此，一起练习拦网出界成了他们三个人的秘密，同时，宇内的睡眠时间也稳定到了每天五小时。对于一个正在长身体的高二男生来说这样的睡眠时间实在太短暂了，但是没办法，他的生物钟准得好像上紧了弦一样，每天都是不多不少五小时，其他时候都清醒得好像喝了咖啡一样。当然，为了能保持更长时间的专注，他确实开始摄入一些含有咖啡因的运动饮料。

多出来的时间被宇内用来学习学校的功课了。前段时间因为焦虑失眠、无心学习而导致测验成绩迅速下滑，现在无论如何都得补回来了。他不是没有想过，现在只要好好打排球、最后以排球作为自己谋生的手段，而学习成绩不用保持优秀、只要最终及格就好。但这是他的希望。

暑假前的期末考试，他又一次获得了年级前列的成绩。这让他安下心来。暑假的合宿开始后，他的打手出界技能已经开始初见锋芒。他同时参与在两支队伍里，一支是以高三生为中心的、战术配合业已成熟的队伍，一支是以高二生为中心的、每天都在挖掘乱来的新技能的队伍。虽然在学长们的队伍中，因为容错率更高而打起来更轻松些，但和高二的朋友们一起打才明显更快乐。宇内有一种预感，这支以高一高二生为主的队伍才是他最终的梦之队，他实现自己和他人梦想的队伍。

随着他对自己技术的磨练精进，他的打手出界在队里已经无人可挡了。七班的拦网在县内都可以算得上是顶尖水平，既然如此的话，他有理由相信，现在的他在县内也无人可挡了。他成了乌野队里名副其实的王牌。他们依旧没有在训练赛里打赢音驹，但宇内相信，在全国大赛上打赢他们的日子就要来到了。

时间迅速流逝了。在高二的下半程，宫城县体育大会上，宇内得以第一次在大会上实验自己的新技巧。他发现，自己真的蛮强的。他刻苦磨练的技巧已经绽放出了光彩。一场又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，他和他的前辈们一起在场上挥洒汗水。

决赛时，依旧是他们对上了白鸟泽。然后他们这支队伍，第一次赢了白鸟泽，成了县内的冠军。

晚上回到家、躺在床上时，宇内回味着比赛。他知道，矮个子的自己，的确已经靠着磨练出的技术，把那些人高马大的白鸟泽成员逼到了死角。这说明他的技术对于全国的对手都是有效的。全国不再是梦，垃圾场决战不再是梦了。

想了一分钟后，宇内天满迅速沉入了梦乡。

他那折磨了他快半年的失眠症终于好了。